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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戲真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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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戲真做

“你的臉適合日式妝容,化太濃艷了,顯不出特色。”化妝師笑道,“明天再加把勁,一定能把那條過掉。”

顏悅求她:“姐,還是濃點吧,我今天氣色差,再給黎總丟臉就不好了。”

“好吧。”

化妝師跟著黎珠多年,多少明星砸錢都請不動,這回在南美拍戲,黎珠讓她只給顏悅一個人上妝,務必做到扮相驚艷。所幸現在不是二十年前,觀眾對演員要求低,就算毫無演技,買個“顏值天花板”的熱搜,照樣能賺流量錢。

顏悅拍戲態度是端正的,人家泡吧兜風,她在酒店讀劇本,但人家演得就是好,她演得就是垃圾。黎珠天天恨鐵不成鋼地用中粵英葡四語罵她,說她這麽機靈一個人,平時左右逢源八面玲瓏,怎麽對著鏡頭就爛泥扶不上墻?

今天有一場是她和黎珠兩個人對戲,母女相認,她得邊說臺詞邊哭。從早上七點開始NG了五十多次,導演都想過掉算了,黎珠硬是不讓,說什麽時候過掉什麽時候再吃飯。

結果兩人到下午四點也沒吃上。

最後黎珠心態崩了,對外籍導演搖頭,“明天再拍這段,我給她重新講戲。”又讓化妝師給顏悅重新上妝,等下兩人要出去見客。

……終於能收工了。

顏悅化完妝,回酒店躺了一小時,去洗手間塞了兩顆巧克力,吃完就含漱口水。這還是上次她從唐順鑫那裏偷偷拿的,劇組管理極嚴,她房間所有零食都被搜出來扔了,每天只能吃一點點食物,水也不能多喝,否則上鏡會胖。

她都不知道黎珠這些年是怎麽熬過來的,明明有那麽多事要做,那麽多客要陪,還能情緒穩定、精力充沛,吃下一根胡蘿蔔兩個甜椒就能東奔西跑一整天。

大概這就是天生的演員吧。

今晚的餐館訂在七月九日大道邊上,哥倫布劇院旁。黎珠做東,唐順鑫牽線,第二次請到了那位化名李明的大人物。

他們三個之前見過一面,是唐順鑫盡地主之誼請客,應該是談成了。所以黎珠這次回請,順便把顏悅給帶上,囑咐她有點眼色,負責活躍氣氛。

七點半唐順鑫準時來,一身正裝,戴著禮帽,打著黑領結。他千人千面,這種場合便莊重沈穩,提前看過酒單,就安靜地坐在靠窗位,時不時瞟兩眼窗外的停車場,等大人物到場。

而黎珠,是一個把時間看得比鉆石還貴的人。

“……這段詞你理解了嗎?”她口幹舌燥地給顏悅講著戲,手指叩著桌面,“你的表達方式從根本上就錯了,不要扯著嗓子喊!你看到多年未見的媽咪,先要驚訝,懂嗎?不是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,那是白天見鬼!然後導演數一二三,你再哭,不要喊著念詞,一喊就聽不清楚……”

“篤、篤、篤。”

花廳的門被敲了三下。

黎珠喝了口起泡酒,員工培訓到此為止。

服務生彬彬有禮地打開門,讓那名灰色西裝、拄著手杖的先生進來。他挽著一個穿明黃色絲綢長裙的女人,烏眉紅唇,卷發披肩,從頭到腳都掛著金子。

桌邊三人都站起來。

“李先生,晚上好啊。”黎珠用不標準的普通話打招呼。

“Beatrice,你好。”李先生笑著向她頷首,又轉向顏悅和唐順鑫,操著一口京腔,“顏小姐,唐先生,久等了。這位是我女朋友Maria。”

唐順鑫走過去行吻手禮,雙目帶著誠摯的仰慕,一點也看不出曾在酒吧裏對她嗤之以鼻。

等他和黎珠都落座了,顏悅才如夢初醒般坐在那女人身邊。

唐順鑫嫻熟地把酒單遞給女人,提議了幾種葡萄酒,她點完後李先生和氣地說隨便,讓唐順鑫全權負責點單。

“顏小姐,我看過你演的電視劇。”女人笑盈盈的,粉底遮不住她眼角的魚尾紋,但這張臉堪稱風情。

顏悅灌了幾口起泡酒,轉頭也對她笑,有點僵硬,“實在不好意思,我英語不好,剛才沒記住……您有中文名嗎?”

“喔,我叫嚴芳,嚴格的嚴。”

顏悅又喝了口酒,身上發冷,紗裙外裸露的皮膚起了層雞皮疙瘩。

唐順鑫察覺到了,“要換個位置嗎?你這兒是風口。”

直到黎珠利箭般的眼神飄過來,顏悅才輕輕“啊”了一聲,笑道:“沒事,待會兒吃上就熱了。”

一道道精美的菜肴不知道是怎麽吃完的。

顏悅坐在嚴芳身旁,聽她語帶驕傲地談論自己在國外生活了多少年,找了幾任有錢的男朋友,在阿根廷有多少套房,脖子上的金項鏈多難買到……李先生仿佛習慣了她的張揚與膚淺,始終寬和地看著她,像看著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寵物,每次她拖長嗓音喚他“Edward”的時候,都耐心地應聲。

顏悅忽然側過身,問她:“嚴姐姐,你身材這麽好,怎麽保持的?應該沒生過小孩吧?”

嚴芳拍著她的手臂,掩嘴笑道:“嘴真甜,我歲數都快和你媽差不多了。我沒小孩,前任倒是有三個西班牙小鬼。”

“難怪。”顏悅望著她,臉上是純粹的羨慕,“我以後也不想生,我不像我老板,她怎麽吃都不胖,你就跟她一模一樣。可我呢,光保持現在這樣都得節食。”

黎珠道:“悅悅,今天我不拘著你,冰激淩都讓你吃了,等下有力氣跳舞。李先生欣賞你,他喜歡探戈,你陪他跳兩回,明天準時來片場就行。我講的戲你都記住了吧?”

顏悅張了張嘴,咽下冰激淩,乖巧道:“好的呀。黎總,您說的我都記下了。”

李先生哈哈一笑,“Beatrice,聽我弟弟說,你和趙書記在香港認識的時候,你也跟他跳探戈,跳得可好了。”

黎珠垂首微笑,臉上露出懷念的溫情,“如今我年紀大了,跳不動了,老趙平時太忙,腰椎也不好,虧領導們還記著呢。這個小姑娘本事大,有她在,我就不班門弄斧獻醜了。李先生您要是滿意,過年回家和領導提一句我家老趙,他不知要怎麽高興呢。”

“好說。趙書記能走到今天,是自己能力強,多少人和他一樣的家境背景,都做不出他那樣的成績。”

黎珠又道:“聽說那個位置是明天春天空出來,到時候……”

“哎!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啊。”李先生打斷她的話,“這個道理,趙書記應該最明白。”

黎珠見他不表態,忙道:“我在演藝圈打拼這麽多年,也明白的。悅悅,你跟Maria上車去吧,李先生,祝你們晚上玩得開心。”

“謝謝黎總招待了。”

顏悅走出餐廳,迎面的夏日晚風吹得她頭昏腦漲,汗打濕了紗裙。

嚴芳在停車場招了招手,一輛加長款奔馳開過來,司機是個外國人。

“來,上車。”

她似乎對這種場合很熟悉,一點也不見外,把顏悅拉上車,“別害羞,就沒有哪個小姑娘跟Edward玩過覺得他不好。我們先去酒吧,你酒量應該不錯吧?”

“……還行。”顏悅從喉嚨裏艱難地擠出兩個字。

“那就好。”她打開手機地圖,給顏悅看位置,“醉了也沒事,酒吧旁邊有家五星級酒店,我們常去的。早上司機送你去片場,要幾點鐘?別擔心遲到啊,我在一旁提醒著Edward,不會誤了拍戲。”

她聒噪的聲音回蕩在耳畔,顏悅腦子裏嗡嗡的。

“怎麽了?”

“……沒事。”

車在餐廳門口等了兩分鐘,李先生拄著手杖出來了,黎珠和唐順鑫熱情地與他告別。

顏悅閉了閉眼。

*

周六下午五點,餘小魚睡覺剛起來,就聽到關門聲。

她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長發出來,江潛把新買的水仙花放在玄關,脫了皮鞋,黑襪子踩在木地板上,三兩步走到跟前,一下子把她抵在墻上,話也不說就吻下去。

“江,江……”

他單手托著她的後頸,左手解開領針,往桌上一丟,發出清脆的“叮當”一聲,喘著氣吻她:“幫我脫了,我想要你,現在。”

他握住她的手,撩開黑色羊絨大衣。

水仙花濃郁的香氣從掌心飄出,染上她的緋紅的臉。

暖氣的溫度此刻過於炎熱。

江潛越吻越低,撥開睡裙的吊帶,手從下擺伸進去,滾燙的鼻息噴在她的肩膀上。

一時間窗外簌簌輕響,餘小魚擡眼,卻是白色的雪花落了下來。

今年的第一場雪。

在今年的最後一天。

“江老師,你是不是要跟我一起跨年,所以提前一天從日本飛回來呀……”她低下頭,梨渦露出來,眉梢眼角都是笑意。

“哪天都想跟你在一起。”他吻著她的肚臍,“小魚乖,幫我脫掉。”

她不太熟練地解著他的馬甲扣,終於解開了,發現搞錯順序,應該先松領帶,好不容易扯完,還有汗濕的襯衫,貼在身上不好拽。

餘小魚累了,摟住他的脖子,“你自己弄嘛,好麻煩。”

江潛的唇不願離開她的身體,喘息之間跪下來,雙手把襯衫脫掉一扔,扣住她的後腰。

還沒吃到,手機鈴聲就響了。

“電話。”

餘小魚戳了一下他的腦袋,捂著嘴抽氣。

“江老師,電話……”

江潛偏頭在腿根咬了一口,反手在地上的大衣口袋裏摸索。

鈴聲還在響。

他舔去唇邊的水漬,接起:“什麽事?”

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回蕩在屋裏。

“我受不了了,我幹不下去了,真的幹不下去了,我受不了,怎麽會是她……為什麽是她男人……”

江潛瞬間醒了,緩緩站起身。

餘小魚呆了一下,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,等那一頭哭了半分鐘,才驚訝地扶住下巴——這不是顏悅的聲音嗎?

她哭得那樣淒厲,好像被人捅了千百刀,聲聲泣血:

“她怎麽能這樣對我,我是她親生的啊,我幹不下去了!”

“你沒有錯,是他們逼你的。”江潛坐到沙發上,“你在哪?我現在派人去接你。”

顏悅的哭聲漸漸小了,背景有車輛開過的噪音,像在馬路邊。

她抽噎著,慢慢平靜下來,聲線還在顫抖,“我在,我在……”

接下來一分鐘,餘小魚只能聽見她壓抑的哭泣。

終於,她嘶啞開口:“我在酒店外面,你別叫人來了,我自己回去。我沒事,就是被灌了很多酒。趙競業讓黎珠找到李明,想升官,他沒明確答應。黎珠讓我陪了他一晚。”

江潛皺起眉,從茶幾下摸出雪茄盒,抽出一支點上,“你可以不——”

“我答應她了!這部戲我要拍完!”她喊道。

“你不想在那邊待了就回來,我找人給你安排。”

“不用。”顏悅抹了把眼淚,踹了一腳人行道上的自行車,淩晨四點的天空微微泛青,像一張陰沈猙獰的臉。

“黎珠會懷疑的,我不能丟工作,我還要,還要給人買包。”

“你什麽時候回國?”

“至少得一月底。”

江潛想了想,安慰道:“探驪網已經被查了,管理層會被抓進去。”

顏悅從包裏掏出化妝鏡,吸著鼻子補口紅,“他們進去也會再出來。你聽著,李明他弟弟把一個重要的東西寄給他了,我不知道裏面是什麽,但是我們得弄到手,一定得弄到手。”

接著就是“嘟、嘟、嘟”的掛機音。

江潛放下手機,靜靜地抽著雪茄,神情凝重。

餘小魚坐在他身邊,頭靠在他肩上,“她好傷心的樣子。”

“她見到她母親了,在她必須要陪的客人身邊。”

後面的事他猜到了,沒忍心說出口。

那個女人並不知道這是她的親生女兒,灌了她很多酒,然後把她送到了自己男人的床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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